深深九華行    福原信玄

如是因縁

   家中一大堆佛教經典的録音帶,我唯獨「地藏王菩薩本願經」仍未著手去聽。同修則相反,她聽經聞法常是半途而廢,只有「地藏王菩薩本願經」全部聽完。因此,總覺得自己和地藏王菩薩沒有什麼縁份。所以這次九華行我最不熱心,有時心裡還想著:最好不去!或者只去普陀山。可是世事多變化與無常,預定要去的幾個人,臨時有事無法成行,我鼓勵同修:「即使是只剰下我們兩個人,也得去!」。因為我們委託安排旅程的是北京的孫茵芳女士。她是十年前去蘇杭旅遊認識的全陪導遊,數次修改行程和内容以及變更人數,心中已是非常不安,再不去就失去了信用。十月七日我們夫婦倆便束裝上路,準備登上九華。

 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蓮花佛國  

   九華山座落在安徽省青陽縣境内,古稱九子山。因李白遊山遠眺雪後山峰如天賜九蓮,觸景生情而詩曰:「妙有分二氣,靈山開九華」自此改名九華。九華山境内,寺宇林立(寺院牆壁漆成黄色,以便容易辨認。)、香煙繚繞、暮鼓晨鐘、是善男信女朝拜的聖地。九華山因風光明媚、氣候宜人、也是有名的避暑勝地。在中國佛教四大名山中獨領風騷,以「香火甲天下」、「東南第一山」而響譽於海内外。1978年正式開放為旅遊重點。

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地藏菩薩

   談九華不能離開金喬覺-金地藏。他是新羅人,唐開元年攜白犬渡海來華。上了九華山虔誠苦修七十五年,圓寂後三年打開趺坐的石函。只見顏貎如生、兜羅手軟、骨節有聲、如憾金鎖。其形跡又與紀典所載的地藏王菩薩相合,故被尊為「地藏王菩薩應化」。

   化城寺是金菩薩在九華山的山寺。相傳晉隆安五年(西元401年)天竺僧人杯渡於此建室為庵。金聖覺則於西元756年入居,弘法利生,佛法日漸興隆盛旺。1981年化城寺成為九華山歴史文物館,館内有漫畫介紹金菩薩一生行跡,以及歴代古物。後有藏經樓,珍藏明版大藏經,我們去時正在修繕中。

   「肉身寶殿」始建於唐代,重建於清代同治年間。是直接建在金地藏墓上的塔形廟宇。寶殿以白玉石鋪地、鐵瓦石柱、飛簷畫棟。殿内有漢白玉地藏墓,墓上有高約八公尺的木質黄金塔,塔七層八面,供奉地藏像百餘尊。相傳金地藏的肉身趺坐在塔内石函。

   讓我印象深刻的是:一般遊客至目的地必是一哄而散,而那天正好有浙江來的約四~五十位信眾,辛苦地跨過九十九層的階梯,來到聖殿前,先列隊誦經唸佛十多分鐘後才來到殿前,搭上海青,入殿並順時針跪繞三匝。那種虔誠的態度實在令我們汗顏,此情此景終身難忘。

全身舍利

九華山的全身舍利,從金菩薩起據説本有十三尊之多。文革時只有金菩薩和無瑕和尚二尊免於其難,其餘皆遭破壞。近年來又多了幾尊,其中仁義法師是第一尊比丘尼的全身舍利。她是1995年農暦十月初七圓寂坐缸,1999年一月二日開缸時,只見仁義老師太端坐在缸裡,黑白相間的頭髮長出寸餘,牙齒完好,皮膚毛孔清晰倶有彈性。更令人驚奇的是入缸時手印的變化,右手稍微提高呈捻針状。因為她生前曾是中醫師,幾十年來給病人扎針的姿勢便是如此。

百歳宮建在東岩之巔,從前走路來回需要四個小時。今年四月完成纜車,只需三分鐘。百歳宮是依懸崖峭壁走向,構成走馬通樓的建築,外觀険峻巍峨。之所以稱為百歳宮,是因為明萬暦年間,無瑕和尚在此結茅為庵,刺舌取血寫成81巻華嚴經,苦修百年,一百二十六歳時坐化。三年九個月後,明崇禎皇帝做了個夢,便命兵部尚書到九華山敬香,在東崖頂上發現石洞,内靜坐一長老,儀表端莊,肉身完好。皇帝大喜封他為「應身菩薩」。他的肉身舍利,兩手做平舉,據導遊徐榕生先生説:清朝時因不慎失火,山上缺水,大火即將延燒到肉身菩薩。但三、四位僧人竟然無法移動,最後只好祈求菩薩:度過此難,必歸原位。沒多久但見結手印的雙手,逐漸平舉,山上突然風雲密佈,雷雨交加,一場大火終於平熄。而菩薩的雙手,便永遠保持這個姿勢。

東崖右邊是鐘樓,慈明和尚在此敲鐘十八年。和尚文革時在僧人組成的「佛教生産大隊」工作,一次曾取得柴木加上自己體重共得八百斤,故人稱「八百斤」。1995年圓寂,死前交代坐缸,並在三年後開缸。但因僧衆們事忙而遺忘,第四年缸内發出檀香味,才開缸得知是全身舍利,現供奉在肉身寶殿下的地藏殿。

  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四冷八熱

我們投宿在聚龍賓館,餐餐都是素食做的四個冷盤,八個熱炒,外加熱湯、飯、水果、麵條、又特別要了小饅頭,毎餐都是吃得肚皮圓滾滾的。

從前上天台正頂,必須攀登兩萬三千磴的台階。1994年在閔園建築了索道,全長1350公尺。所以至天台正頂只需坐索道12分鐘後,再從古拜經台往上走完最後的一千八百個台階,便可到達天台寺和一線天。當您氣喘如牛、歩歩惟艱地上了天台正頂,您便可看到石頭上刻著八個字:「不到天台, 九華沒來」。

在閔園有一棵一千四百年的鳳凰古松。去看鳳凰松必會經過九華蓮社,導遊帶我們進去參拜,内住八十多歳的老師太和二位比丘尼,寺境打掃得非常乾淨。除了偶而給女遊客們掛單、做做法會外,便是種菜維生。大殿的陳設非常的樸實,禮完佛寒喧後,順脚來到廚房,但見一塵不染,家倶都是自做的,簡單而耐用。導遊問師太:「老師太!今天吃些什麼?」我們便往廚櫃一瞄,但見廚櫃内:一碗青菜、一碗稀飯和米飯,還有幾個小饅頭。頓時令我們羞愧萬分!什麼是苦行?什麼是持戒?什麼是清淨?一切説文解字,不如老師太的一盤青菜來的透徹伶俐。

    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旃檀禪林

在九華山不期而遇兩位台灣來的法師。最後一天一起參觀完肉身寶殿,順路來到旃檀禪林的大悲寶殿。大悲寶殿内坐滿了從寧波來的信徒,正在做一場水路法會。我們利用法會的空檔上前禮佛。同遊的法師想打齋供眾,沒想到大陸寺廟已無此習慣,而被誤以為要掛單。因為還有時間便在殿前台階聊起天來。但見大陸的出家眾,脚穿運動鞋,上身内穿運動衣,外披黄色海青。甚至有些出家衆竟將袈裟頂在頭上走路,全無威儀。為此,我們在大殿台階前,開始品頭論足地並感嘆著大陸佛教的沒落。正好住持來巡視法會的状況,導遊告訴我們住持是慧深和尚。我們一看又是運動鞋、運動衣外披海青,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?導遊和住持是舊識,和尚便請我們過去,遞上名片後和尚指著鑲在大殿前他寫的「佛」字叫我們看,然後便帶我們去他山上的辦公室。一路上他説:觀世音菩薩和佛陀的法術如何又如何?我心中還在:怎麼説是法術呢?

一坐來和尚便開示:世間法即是出世間法,不要在外相上分別是非。因為眾生在事相上見佛,所以旃壇禪林三大寶殿的建築以高、以大、以莊嚴來取勝。大雄寶殿供奉著釋迦牟尼佛、文殊、普賢菩薩,大願寶殿是地藏王菩薩,大悲寶殿是觀世音菩薩。因此可以讓信眾來九華山一次,便可瞻仰「一佛四菩薩」減少四處奔波之苦,並且説明大智、大行、大悲、大願的意義。還説自己不是住持,而是「服務僧」,服務一切衆生。因為眾生仍在苦海,所以不要自傲成就,要以眾生為心,以一切眾生為父母觀,不要貢高我慢,要誠心、恭敬心、慚愧心、懺悔心,才能一心,證入實相,真如不變。而早晩課和禪座,對出家、在家眾來説都是一樣重要,説得我們四人低頭稱是。最後提筆寫字,給我們的是:

接人待物首尾相應、成就事業謹追始終。

給兩位法師的是:

彌陀教我念彌陀、誰念彌陀即彌陀

筍因貪難破伊殼、至無德心毀煙沒、施戒忍三德圓證、成高風亮節紫竹

和尚送我們到門口,臨別前説了一句話:「龍華三會上再相見!」為什麼不是極樂世界?參!

四線大道

從銅陵至九華一共九十八公里,中間有一段四線大道,我們去時很多地段擺滿了大石頭,車子因此必須繞行而過 。看看兩旁又沒有高山峻嶺,一路上又都非常平坦,同修好奇地問導遊,他說:「因為農民在道路上曬稻子,不讓車子輾過,所以擺了石頭,稻子曬完了,收了稻子,忘了石頭。」

在大陸開車必須眼觀四面,耳聽八方,還得正確予測和判斷對方的意向和突發狀態,否則您將寸步難行。我們的司機是一位二十出頭的黃花大閨女,圓圓的臉蛋笑起來像深谷的幽蘭綻開一般。上九華時我還真擔心她的技術,下九華時對她的技術我已相當的佩服。過了青陽,我好像悟「道」一般,告訴她:「丁小姐,這四線大道,其實就只有一線道,不是你來,就是我往而已。」她聽了笑得特別開心。到了銅陵車站,突然回頭問我們:「你們什麼時候再來?」吾心有戚戚焉。因為不想來的人來了,想來的人卻沒來,誰又能知道下次的因緣呢?

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 畫蛇添足

參拜九華山,如果不是慧深和尚的一席話,我也就像一般遊客一樣,吃喝玩樂,遊山玩水一番而已。忽略了自己心中那無始劫以來便早已存在的十座高山: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、身見、邊見、戒取見、見取見、邪見。所謂:「我慢如高山,不流徳水」。自認學佛三十年,却仍在功名成就和財富的五欲橫流中打滾。缺少了行菩薩道那「高高山頂立、深深海底行」及「往!吾住矣!」的大無畏精神。這次九華行,給我一次迴光返照的機縁,是何等幸運!也是何等滿足!